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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两百零三章 风雪呜咽悼父魂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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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近中午,雪花越发下的张狂起来,从村口通向坟地的马路已经覆盖了一层积雪,脚踩上去咔嚓作响。三人默默走着,看着这白茫茫的天地,既担忧一会儿埋葬父亲时交通不便,又怜惜父亲走的如此哀天恸地。连走带滑抵达坟地,只见墓穴的入口处已经被村民挂上了一个布帘,这样可以防止雨雪灌入。

何文何朵揭下门帘鱼贯走了进去,何平则等在墓口。新挖的墓穴距离地面两米多深,虽然有些潮湿,与外头冰天雪地的严寒相比却温暖许多,不禁让人感觉有些安心。按照习俗,父母下葬前要由儿女们在墓穴中象征性清扫一番。先由女儿用鸡毛掸子扫扫墓穴的四周,拂去浮尘,再一人纳一针鞋垫,最后再把线团上的白线缠绕到玉米瓤上。一系列流程操作完之后,需要退着走出墓穴,最后由守在墓口的儿子拿着小笤帚,一边扫着地面一边退出来。

何文用鸡毛掸子朝着墙壁象征性挥扫了几下,然后递给何朵,何朵也轻轻来回扫了两下,第一个环节结束。

何文把事先准备好的鞋垫拿出来,安静地穿针引线后,纳了一针在鞋垫上。按照婶子们说的规矩,纳鞋垫的线不用打结,抽一半的线出来就行。每人一进一出共两针,在鞋底上连出两个针眼就可以。何文操作完毕后,把鞋垫交给何朵。

何朵手指纤细,顶针带在手上总是滑动,加上家中常年无人,这个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旧鞋垫早已变的坚硬无比。何朵一使劲,“嘣”的一声,针断了。

何文大惊,却又不敢说话,何朵也直接傻眼。

这么紧要的关头针断了,流程又没结束,这时候回去拿针就等于破了仪式,可一直僵在这里也不行呀!还不能说话交流,这可怎么办!打电话吗?那不也得开口说话?那要不发信息?可家里那么多人,婶婶她们还未必会及时看手机,那得等到啥时候?再说这么关键的仪式,能掏手机吗?

“这下闯大祸了,我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,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!”何朵又急又愧,脑子里乱成一团。

正慌乱间,何文摸索着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卷线板,上面别着一个备用的针。何朵如逢大赦,一颗凌乱的心终于有了着落。接过来姐姐重新穿针引线过的鞋垫,看准缝隙小心插了进去,这次总算顺利完成。

第三个环节是缠绕线团,即把原先缠着的线团抽出来一个线头,单独缠到另一个准备好的玉米瓤上,每人绕两三圈即可。这个环节相对轻松,何文何朵顺利完成后,便退着走到墓穴外面。

何平拿着小笤帚,半蹲着钻到墓穴里,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了最后的清理工作,把几个人的鞋印全部清扫干净,退了出来。

三个人一路无话,直到回到灵堂,何文才后怕地说道:“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!”

“我也吓死我自己了,差点以为犯了大错!还好你备了针!”何朵说道。

“是啊,我差点就没拿!本来我说要拿,咱妈说不用,够了。但临走时我还是带了一个,要不然真是无法收场了!”

姐妹俩正劫后余生唏嘘不已,春雷匆匆走到灵堂口,对着她们喊道:“送寿了啊,送寿了,所有孝子孝孙往外头走!道士们准备着!”

春雷话音一落,灵堂四周很快便聚满了人。人们或站或蹲、三两成群地挤在田垄和路边,彼此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着,眼神却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一个方向,表情里也都有着若有若无的肃重。

灵堂设在废弃煤窑的丁字口,前方的马路一边通向何家院子,一边则通向村口何文消失的方向。不多时,呜哩哇啦的唢呐鼓乐声从村口渐渐传来,伴随着乐声一起的,还有何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。

何文在两个女人的搀扶下三步一拜地出现在路口,右手手肘捧着一个茶盘,茶盘里放着一个插上小纸幡的大圆馒头,馒头下还压了一个叠成长条的白纸,上面写着一行简单的告文。

“爸啊!爸!我熄火地,可怜地爸啊!女儿舍不得你呀!你就这么走了,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?!”

由于哭的太过伤心,何文每一次跪下去的时候都有如千斤般沉重。而再度起身时,旁边的两个媳妇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把她拉起来。

伤到深时,人的整个身体是瘫软的。何文披麻戴孝,一身狼狈地哭喊着父亲,手肘中护着的圆盘也衬托的这一幕更加肝肠寸断。

只看到姐姐的那一刹,何朵的眼泪便已滂沱而出,就连周围的看客们,都忍不住纷纷抹眼擦鼻。

何文连哭带跪来到灵前,又是扑通一声跪拜在灵堂下,在春雷的三次“起跪拜”中走完流程,最后在哭喊中被扶到灵堂里父亲的棺材前。

何文刚到灵前,何平就已经接过圆盘,提着柳杖快步走向送寿的起点。

在红西乡,家中办丧事时都会砍来很多柳木棍,再由村中年长的寡妇亲手把白纸裁剪成触须条状,用浆糊一圈圈斜卷在柳杖上,这样的柳杖就叫哭丧棍。每每孝子孝孙哭丧时,手里都要提着一根哭丧棍,拖在地上边哭边走。哭丧棒粗细不均,最粗的一般为男丁使用,女眷们用的都会细一些。当然,和逝者关系最亲近的女眷,用的柳杖会比远亲的男丁粗一些。

等何平一步三跪地哭着回来时,负责搀扶女眷的一个媳妇走到何朵身边,带着她前去村口就位。

何朵快步跟着女人,走了约莫十来米远,就看到几个道士正坐在路边草堆里。草堆旁放着一个小方桌,桌子上点了两根蜡烛,一个香炉,香炉下压着方才姐姐和哥哥胳膊肘里拿过的那个纸符。

何朵静静地跪在桌前,开始酝酿情绪。虽然这几天已经掌握了哭熄火的要领,可是面对这么多人的正式围观,难免还是担心自己会出戏。

“一会儿哭的时候,看着点地面,这路上都是冰雪,容易打滑。你要是倒了我们也会跟着倒,到时候就不好看了。还有,跪下来哭的时候差不多就行了,我拉你时你就起来,不要跟你姐似的一直哭,我们拉都拉不动。这样时间太慢,而且我们后面就都没力气拉人了。”负责拉何朵的女人说道。

“好吧!”何朵应着,心里却开始打鼓。哭本身就是个很动情的事情,哭熄火更是要既动情又费脑,如今哭熄火的时候还要注意看脚底下,注意配合其他人的口令,这还怎么投入?正思虑间,送走哥哥的道士们吹着喇叭唢呐快速走了过来。

“磕头,磕三个,点两支香。”一个道士吩咐道。

何朵赶紧按照吩咐一一行事完毕,道士们也趁机喝了几口热茶水缓了缓,其中一个人率先走到马路上,说了句:“走吧!”

何朵大喊一声“爸!”哇的便哭了出来,大滴眼泪啪嗒嗒滚到地上。

“我熄火滴爸啊!你真的是太熄火了,女儿心疼你,却没办法替你受啊!我的爸啊!你还好吗?你能听到女儿喊你吗?你能听到吗?爸!”

“你受苦了呀,我的爸!女子不孝,没能护住你,我的爸啊!”

“爸!女子就不该送你回来啊!本来说回来过个年,一家人团圆!可这一过,却把你的命给过没了!女子悔啊,悔啊,女子真的恨自己啊,爸!”

何朵撕心裂肺地哀嚎着,旁边拉扶的女人也被感染的抽泣不已。这条通向灵堂的送寿之路在一步三拜的悲泣下走的是如此漫长,长到何朵感觉天高地远,遥遥无期。

“起吧,利索点儿。”女人拉何朵起身的时候低声吩咐道。

何朵乖乖地站起来,继续哭嚎,走了几步再次跪下,如此往复。冰滑的地上都是高低不平的石子,硌的膝盖刺痛无比,每一步每一个节奏都要不停关注身边扶持之人的口令,何朵的注意力逐渐被分散。

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,哭的哭的竟然有些迷茫。眼泪一直在不住流淌,哭喊的节奏和肢体的无力感却无法尽力施展,使得何朵的哭熄火多少显得有点不够专注。

跪拜时何朵无意中扫到周围密密麻麻观阵之人的严肃表情,心中压力陡然变的更大。如此一来,越是哭到后面越发找不到感觉,只得胡乱喊着,尽力大声地哀嚎。

小时候自己懵懂无知时,也曾跟着大人观看别人家哭熄火。那时候并不知道哭熄火到底有多熄火,就是觉得很新鲜很特别。对大人们而言,观看别人家哭熄火,一方面是看热闹,另一方面也是从中感悟一些哭熄火的新技能。当然,遇到一些声嘶力竭痛不欲生的哭者,观看之人难免触景生情,陪同垂泪,心中自是另外一番对人生的感悟。

可当悲伤成为一种表演,还有谁会在意悲伤真正的样子呢?

来到父亲的棺材前,何朵扶棺放声大哭。刚才的表演也许勉强可以过关,但却不是自己最真实的模样,她觉得对不起父亲,心中再次充满愧意。如果父亲在天有灵,会和其他观者一样在意自己的表现,还是和自己一样介意这种夸张的表达方法?

何朵往后便是三叔、二婶、三婶、姑姑、姑父,再然后是堂弟堂妹和表弟们,最后是父亲母亲的其他亲戚。总之越往后流程越快,哭的人越来越少,步子也迈的越来越稳健。一个小时后,送寿仪式结束,春雷简单说了两句话,便把话筒交给了何朵。

何平不善言辞,没有参与。何文和何朵拿着话筒,两个人跪在灵堂前,泣不成声地读诵着头天夜里拟好的祭文,拜送父亲。

小时候看世界

天总是那么大

周边总是那么嘈杂

只有你抱起我的时候

一切才会变得安详

我总是啼哭着追赶你的步伐

你笑着转过身

夕阳把身影拉的好长

院墙边的杏树果实累累

黄土伴着山风填满你的脸颊

你快步走来接过我沉重的行囊

狗儿雀跃着把我扑倒在地上

短暂的相聚里都是母亲的唠叨

我像小时候那样注视着你

稀疏的白发正无声诉说着匆忙

荒凉的山沟再次披上绿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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